REI采购总监的拒信在显示器上闪烁。小瓜把脸埋进双手，指缝间渗出粗重的呼吸。美国最大户外零售商的测试订单被拒，意味着"新奇界"进军主流渠道的最后希望破灭。
"他们嫌转换率低？"林薇的声音从办公室角落传来。她赤脚蜷在样品间的沙发上，手里攥着半杯威士忌，眼妆晕成了熊猫眼。
"说我们的光伏充电毯在阴天效率下降30%。"小瓜扯松领带，"要我们改算法再等六个月复审。"
林薇突然把酒杯砸向墙壁。水晶玻璃在"光伏帐篷"样品上炸开，琥珀色液体顺着防水布流淌。"去他妈的六个月！阿里云账单下个月就到期了！"
这是他们连续工作的第36个小时。自从马老住院，小瓜就像台过载的服务器，处理着资金链断裂、核心专利诉讼、供应链危机等多线程灾难。办公室里的绿植枯死了三盆，没人记得浇水。
小瓜默默走到窗前。深圳湾的夜色中，腾讯大厦灯光璀璨，与他们昏暗的办公室形成鲜明对比。五年前他刚来深圳时，曾在那栋楼下发誓要闯出一片天地。
"还记得我们第一单镀金生意吗？"林薇突然问。
小瓜转身。酒精让林薇的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，锁骨处的梵文刺青随着呼吸起伏。他当然记得——那个把《古兰经》放进悬浮装置的迪拜客户。
"我翻了早期客户数据。"林薇打开笔记本，"买镀金版的谢赫·阿勒马克图姆，其实是迪拜现任酋长的表弟。"她调出一份社交媒体截图：白袍男子站在私人游艇上，背景里隐约可见"新奇界"的磁悬浮装饰品。
小瓜的疲惫一扫而空。他抓过电脑，疯狂搜索阿勒马克图姆家族的新闻。最新报道显示，该家族正在红海开发太阳能度假村。
"如果......"小瓜的声音因兴奋而嘶哑，"如果我们把光伏薄膜做成镀金版的..."
"奢侈品策略！"林薇跳起来，赤脚踩到玻璃碴也浑然不觉，"军用技术+王室审美，定价翻三倍！"
凌晨三点，他们挤在设计总监的工位上修改方案。林薇用阿拉伯语写下"神圣能源"字样，小瓜则调整着光伏电路的排布方式——将科技感与伊斯兰几何美学融合。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，3D渲染图上出现了一块足以放进长袍口袋的镀金充电器，功率显示足以支撑手机全天续航。
"得找周教授升级芯片。"小瓜揉着酸痛的颈椎，"现在的转换率......"
"不用改。"林薇神秘地眨眨眼，"知道中东阳光多充足吗？他们的痛点根本不是效率，是'面子'。"
电话铃声骤然响起。医院护工通知马老病情恶化，想见小瓜。
ICU的蓝光下，马国栋像片枯叶陷在病床里。各种管子连接着他与哔哔作响的仪器。小瓜轻轻握住老人青筋暴起的手，触感像干燥的树皮。
"光伏...做得...对......"马老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，"但...别学我...只认钱......"
监护仪上的数字突然剧烈波动。医护人员冲进来时，马老死死抓住小瓜手腕："你...救我那天...我本来...要去跳深圳湾......"
这句话像闪电劈中小瓜。五年前华强北后巷的偶遇，原来不是命运对他垂青，而是他无意中打断了别人的永别。
"现在...该你了..."马老露出入院后第一个笑容，"活下去......"
医护人员开始急救。小瓜被请出病房，在走廊长椅上发现一个牛皮纸袋。里面是马老亲笔写的《跨境电商二十年兴衰史》手稿，最后一页夹着张支票：三百万，收款人写着张小瓜。
黄昏时分，小瓜拖着身躯回到公司。办公区空无一人——除了趴在服务器机柜旁睡觉的张猛。这个曾经的"恐龙睡衣胖子"现在挂着CTO工牌，头发白了一半。
"防护系统...搞定了......"张猛被脚步声惊醒，指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，"刘明的人...再也爬不到...我们数据......"
小瓜望向林薇办公室。透过百叶窗，能看到她正在和阿联酋方面视频，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盒饭。阳光穿过她发丝，在墙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。
他突然想起马老手稿里的一句话："真正的跨境，不是货品过关，是人心相通。"
深夜的深圳湾公园，小瓜和林薇并排坐在防波堤上。远处货轮的灯火像浮动的星辰。
"知道为什么我帮你吗？"林薇突然问。海风把她身上的Dior香水味吹进小瓜鼻腔，"第一次见面，你身上有我爸的味道。"
小瓜转头。月光下，林薇的侧脸线条柔和得不真实。
"他也是农村考出来的，卖过保险，倒过钢材，最后在深圳有栋写字楼。"她扯下一片指甲油，"我十二岁那年，他为了躲债从楼顶跳了下去。"
小瓜的呼吸凝滞了。他想起父亲佝偻的背，想起老家门口那条被说"贪了八万"的水泥路。
"所以我不信什么长期主义。"林薇把指甲碎片弹进海里，"但你这个土鳖...居然真的在改变些什么......"
手机突然震动。REI采购总监的紧急邮件："阿勒马克图姆基金会推荐了你们的产品，能否下周提供2000套光伏帐篷样品？预算100万美元。"
小瓜把手机递给林薇。她看完后突然大笑，笑声惊起一群海鸟。
"知道那个基金会主席是谁吗？"她抹掉笑出的眼泪，"我们亲爱的谢赫大人！"
海浪拍打着堤岸。小瓜望向海天交界处，那里已泛起鱼肚白。他想起马老说的"活下去"，想起父亲在水泥路上刻下的名字，想起刘明那张得意的圆脸。
"回公司吧。"他站起身，伸手拉起林薇，"该准备样品了。"
潮水退去，露出沙滩上星罗棋布的贝壳。有些会被浪卷走，有些将扎根生长。深圳的朝阳正从腾讯大厦背后升起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很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