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叮咚"——PayPal的提示音在深夜里格外刺耳。小瓜从行军床上弹起来，膝盖撞到折叠桌，疼得龇牙咧嘴。屏幕上显示着第三条争议退款通知，德国客户声称收到的LED指甲刀"比照片小一半"。
"放屁！"小瓜对着空气挥了一拳，产品详情页明明标注了精确尺寸。这是他"新奇界"独立站上线首月的第三个订单，也是第三个退款。
窗外城中村的早点摊已经亮起灯，他抹了把脸，把最后半包速溶咖啡倒进杯里。电脑旁贴着这个月的收支表：收入栏写着87美元，支出栏的服务器费用、广告费、样品采购费加起来是6234元人民币。
手机震动起来，是马老的号码。小瓜手一抖，咖啡洒在键盘上。
"现在下楼。"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容置疑。
五分钟后，小瓜站在一辆黑色奔驰前，车窗缓缓降下。马老今天穿了件藏青色唐装，手里盘着两个核桃："带电脑了吗？"
"带...带了。"小瓜拍了拍背包。
"上车。"
车子驶向南山的方向，马老全程沉默。小瓜偷偷瞄着后视镜里自己乱糟糟的头发，和车窗上深圳湾1号的倒影重叠在一起。
"知道为什么找你吗？"马老突然开口。
小瓜摇头。
"因为你是这半年来，唯一一个拒绝我助理转账的人。"马老从扶手箱取出小瓜上周退回来的两千元"咨询费"，"说说你的站点。"
小瓜打开笔记本，调出"新奇界"的后台。马老扫了一眼，突然笑出声："LED指甲刀？太阳能蟑螂？你这是要开两元店？"
"这些...这些是测试产品。"小瓜耳根发烫。
"测试？"马老敲了敲屏幕，"知道现在欧美最火的是什么？是磁悬浮技术和模块化设计！你这点选品眼光，不如去华强北摆摊。"
车子停在一栋低调的别墅前。门厅的海报上写着"2022跨境卖家私享会"，签到处站着两个穿旗袍的礼仪小姐。
"马总！"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快步迎上来，"这位是？"
"我徒弟。"马老轻描淡写地说，顺手把小瓜推进会场。
水晶吊灯下，几十号人三三两两交谈着。小瓜认出几个跨境电商圈的风云人物，有个做蓝牙耳机年销十亿的90后，正在角落和外国人视频通话。
"别傻站着。"马老塞给他一杯香槟，"去认识人。"
小瓜鼓起勇气走向最近的一圈人，他们正在讨论TikTok流量红利。刚凑近，就闻到一股高级香水的味道。
"所以你们测下来CPM多少？"说话的是个穿黑色露背裙的女人，栗色卷发垂到腰间。
"美国区大概......"戴劳力士的男人突然注意到小瓜，"这位是？"
"张小瓜，做...做独立站的。"他递出皱巴巴的名片。
女人接过名片扫了一眼："新奇界？没听说过。"她两指夹着名片晃了晃，"WordPress建站？现在还有人用这个？"
周围响起几声轻笑。小瓜看见她指甲上跳动着星空般的亮片。
"林薇，别欺负新人。"劳力士男打圆场，"她是做海外网红经纪的，嘴毒心善。"
林薇抿了口香槟："独立站不是搞个域名就能玩的。供应链、支付链路、流量矩阵，你有哪样？"她上下打量小瓜的格子衬衫，"土鳖运营我见多了，最后都去跑外卖了。"
小瓜血液直冲头顶："至少我不靠抽成吃饭！Shopify封店潮的时候，你们这些'高端玩家'哭都来不及！"
会场突然安静了几秒。林薇眯起眼睛，正要说话，马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："有脾气，不错。"
回程的地铁上，小瓜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。林薇的名片被他捏得变了形，上面印着"Vivi Lin, StarLink Influencer Agency CEO"。
手机突然震动，是跨境电商论坛的推送：《小众爆款：磁悬浮植物盆栽在Reddit引发热议》。小瓜一个激灵，想起马老车上说的话。
回到出租屋已是凌晨一点。他甩掉湿透的球鞋，打开电脑疯狂搜索。在某个德国极客论坛，关于"磁悬浮花盆"的讨论帖有七百多条回复，最新跟帖是"哪里能买到真货？"
小瓜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。两小时后，"新奇界"上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测试页面：悬浮盆栽预售调查表。他用蹩脚英语写着："亚洲独家货源，填写表单享首单八折"。
第二天中午，他被PayPal的提示音吵醒——不是退款，是20美元咨询费。某个丹麦客户在调查表留言："能否提供CE认证和跌落测试视频？"
第三天清晨，小瓜顶着黑眼圈数了数后台数据：48小时内，237条有效询价，主要来自北欧和日韩。他的大腿被自己掐得生疼。
马老的电话在第八声铃响时接通："看来你开窍了。"
"马老，我想做这个产品！但......"小瓜看着银行卡余额：326.18元。
"东莞有家厂子做悬浮音响的，老板姓黄。"马老咳嗽两声，"就说我让你去的。"
挂掉电话，小瓜翻出抽屉深处的身份证。网贷平台的广告在手机浏览器上闪烁："最高可借20000，秒到账！"
窗外，深圳的朝阳刺破云层。小瓜想起林薇嘲讽的眼神，在借款协议上按下了指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