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林电子展的镁光灯还残留在小瓜视网膜上，PayPal的冻结通知就砸了过来。邮件冷冰冰地写着："涉嫌违规交易，账户1,287,650.32美元暂不可用。"
"这不可能！"小瓜把手机摔在会议桌上。玻璃震动的声响让财务总监缩了缩脖子，"我们所有产品都有CE认证！"
"不是产品问题。"法务经理调出一份欧盟新规，"上个月通过的《跨境电商增值税法案》，要求独立站提供本地仓储证明...我们大部分商品都从中国直发。"
小瓜的胃部绞紧。这意味着"新奇界"30%的产品要立即下架，而PayPal冻结的金额正是公司近80%的现金流。
会议室门被猛地推开。林薇踩着十厘米高跟鞋闯进来，手机屏幕几乎贴到小瓜脸上："李岩带着五个骨干辞职了！刚更新了领英——就职GlobalTech！"
屏幕上的照片刺痛小瓜的眼睛——刘明搂着李岩肩膀，背景是郑州某高档餐厅。配文："欢迎跨境精英加入我们的亚马逊帝国！"
"还有更糟的。"公关总监滑动iPad，显示某科技媒体的报道：《"致盲激光"风波持续发酵，多国消费者协会调查新奇界》。文章引述"内部人士"爆料，称公司长期忽视产品安全测试。
小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这篇报道里的测试数据只有李岩经手过。
视频会议提示音响起。屏幕分割成四个窗口：红杉赵明、美国投资人代表、香港基金合伙人，以及躲在阴影里的某人。
"张先生，"赵明省略了惯常的寒暄，"董事会一致认为，公司需要立即战略转型。"
小瓜攥紧拳头。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他保持清醒："比如？"
"首先，全面转向亚马逊FBA。"赵明推来一份文件，"其次，接受GlobalTech的并购要约，他们愿意出价1.5亿..."
"刘明给了你多少股份？"小瓜冷笑。
第四格画面突然亮起。刘明的圆脸挤满屏幕："老同学，别说得这么难听嘛。你现在PayPal被冻、欧盟市场崩盘、团队分崩离析...我是来救你的。"
小瓜直接切断电源。显示器黑掉的瞬间，他看见玻璃倒影中的自己——眼白布满血丝，像只困兽。
"我们还有多少现金？"
财务总监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："公账上...79万。但下周要付阿里云服务费、员工工资、还有迪拜那批镀金版的尾款..."
林薇突然把保时捷钥匙拍在桌上："我车能抵80万。"
小瓜摇头，从钱包抽出一张房产证："深圳湾的房子，应该能贷300万。"他转向法务，"准备起诉PayPal，同时找欧洲本地仓储服务商。"
"那...裁员呢？"人力资源总监小声问。
"不裁。"小瓜的话让所有人抬头，"但全员降薪30%，从我降50%开始。"
散会后，小瓜独自留在会议室。窗外深圳的灯火依旧璀璨，但每栋写字楼里有多少公司正经历这样的至暗时刻？他打开手机相册，划到五年前的照片：城中村出租屋里，泡面盒堆成小山，墙上贴着"活下去"的便签。
周教授的电话来得毫无征兆："听说你遇到麻烦了？"
小瓜还没开口，对方就继续说："明天来趟东莞，有东西给你看。"
松山湖实验室的金属门缓缓开启。周教授戴着滑稽的兔耳防尘帽，指向工作台上的一片"塑料布"："柔性光伏薄膜，军转民技术，厚度0.3毫米，弯折5000次不衰减。"
小瓜轻轻触摸那片泛着蓝光的材料，指尖传来细微的电流感。
"知道中东太阳能电站项目吗？"周教授调整显微镜，"他们急需这种可以卷起来运输的发电材料。但我要说的是..."他按下遥控器，展示墙亮起各种应用场景："光伏背包、帐篷发电层、甚至手机贴膜——这才是消费级的未来。"
小瓜的眼前突然闪过迪拜客户的白袍——如果能把这种技术融入传统服饰...
"专利呢？"
"军方持有基础专利，我们拿到消费领域独家授权。"周教授递来厚厚一叠文件，"但量产需要五千万，我找不到愿意冒险的资本。"
回程的车上，小瓜的大脑高速运转。300万房产抵押贷款，付完紧急债务还剩150万左右，勉强够首批试产。但这意味着要砍掉现有所有产品线，赌一个全新方向。
暴雨倾盆而至。雨刷器奋力摆动中，小瓜突然看见路边广告牌——刘明那张圆脸正对着他笑，旁边是GlobalTech的广告语："跨境电商领导者"。
公司灯火通明。尽管已是深夜，大部分员工仍自发留下加班。小瓜站在前台，望着办公区此起彼伏的电话声——销售团队正在安抚各国经销商，技术部连夜修改欧盟合规声明，甚至连保洁阿姨都在帮忙打包样品。
林薇从样品间冲出来："那批被投诉的激光笔查清楚了！李岩调换了测试报告，实际功率根本...你怎么了？"
小瓜的视线模糊了。他抹了把脸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次日晨会上，小瓜将周教授的光伏薄膜样品放在投影仪下："即日起，停售所有电子玩具类产品。"
会议室一片哗然。
"新能源事业部今天成立。"他点击遥控器，屏幕显示出新LOGO，"首批产品：光伏帐篷、车载充电毯、户外应急电源——全部采用柔性薄膜技术。"
市场总监举起颤抖的手："但...但我们没有任何户外用品渠道..."
"我有。"林薇站起身，栗色卷发在晨光中如同火焰，"上周柏林展认识的欧洲户外连锁买手，正找这种差异化产品。"
财务总监的咖啡杯哐当掉在地上："转型至少需要六个月！我们现金流..."
"发完这个月工资，公账还剩21万。"小瓜平静地说，"够付两周的服务器费用和办公室租金。"
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会议室。小瓜依次看过每张面孔——有怀疑，有恐惧，也有藏不住的兴奋。
"不愿意赌的，现在可以离开，我补三个月工资。"他打开会议室门，"留下的，接下来半年可能发不出工资。"
没有人动。
"好。"小瓜深吸一口气，"第一项任务：一周后上海光伏展，我们要带样品参展。"
接下来的七天，公司变成疯狂实验室。小瓜和周教授通宵调试光伏帐篷的USB输出功率；林薇动用所有关系找代工厂；设计团队把中东客户的镀金审美融入产品外观。市场部甚至雇了网红在抖音直播"24小时太阳能生存挑战"。
上海光伏展首日，"新奇界"的9平米小摊位被挤得水泄不通。某个德国采购商当场签下20万美元试订单，条件是两周内交货。
回深圳的高铁上，小瓜收到银行短信：房产抵押贷款到账，3,120,000元。他立即安排支付了代工厂的首期款，剩余的钱只够再撑一个月。
首月财报出来时，小瓜正在医院打点滴——长期熬夜导致的心肌缺血。林薇推开病房门，手里报表上的数字触目惊心：营收同比下降73%，净亏损280万。
"好消息是，"她掀开饭盒，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，"迪拜那个谢赫看中了光伏帐篷，要定制500套给王室卫队用。"
小瓜的勺子停在半空："但他上次订的还是镀金装饰品..."
"据说他们在沙漠演习时受够了充电问题。"林薇耸耸肩，"哦对了，还有个'好消息'——刘明在亚马逊上线了山寨版磁悬浮盆栽，价格是我们的一半。"
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。小瓜望向窗外，深圳的暮色中，无数灯光渐次亮起。他突然想起老家的一句俗话：灯越黑，光越亮。
"联系周教授，"他拔掉针头，"是时候聊聊军用级AR了。"